访灵都。

藤宫转过头来跟他说话：“很抱歉这样的事还牵扯到你，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了。”

我梦抿了抿唇，随后问他：“你上个月去新德里，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藤宫挣扎了一下，但我梦不停地逼问。

“藤宫，如果这件事牵扯到相关利益，我不希望你对我隐瞒。虽然我还没有了解到全部，但目前发生的事情不允许我不多想。藤宫，这个工厂的注册公司很明显是白手套，背后注资的是不是你姐姐？还有，我在里面看到的东西，真的是头孢吗？药品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生产出来？”

藤宫似乎是下了一个决心，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这涉及到国际走私，这其中的问题很多。你必须保证，如果我告诉你，你一定要保密，不能上报。”

我梦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这样的事情单凭你我是解决不了的。这些事情不归我管，但我有自己的判断。”

“那就算了，我相信你，但我不能相信给你提供支援的其他力量。”藤宫说。

我梦举起拳头：“你最好在我真的生气前全部交代。你清楚我对你是最不惮使用暴力的。”

“我不会说的，你不用浪费力气了。”

藤宫又想玩几年前的那种把戏消失在我梦眼前，却还是被眼疾手快的我梦按住了肩膀，紧紧地抓住了。

“你不说我就去问丹尼尔，别以为我查不出来。既然是药就说明肯定有相关研究和临床试验了，甚至有人服用过，你要查这种药最方便的途径还是炼金之星。你去新德里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不告诉我，结果还是一样的。”

藤宫有些不耐烦道：“那你就去问他。”

——

“医药方面我了解比较少，所以你说的海达帕林头孢我没听说过，但是你描述的那种东西，是工厂里反应完后剩下来的料渣哦。”丹尼尔告诉他。

“料渣？你能确定吗？”我梦皱着眉，回想了一下当时看到的场景。

“能确定，确实是料渣。我所在的城市里恰好刚也建了一个这样的厂区，他们邀请我去看过。”

我梦多问了一句：“那它们怎么处理这种料渣呢？”

“我记得是需要液氮一起封存，和液氮作用完以后将所产生的固体进行二次利用。”

“排放不会产生污染吗？”

“不会，成分是安全的。”

“这样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问药物领域的成员关于这种药的讯息。顺便，拜托你帮我请个假，你替我出面的话弗雷先生会答应的。”

跟丹尼尔这边通完电话后我梦开始细细地想其中端倪，首先，这件事一定和藤宫的家族有关。但是像这种制药的东西，并不是说用就能用的。先要找出发明这种药的人，顺藤摸瓜找出制药公司，藤宫那条边应当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开始查起的，他会去新德里也就是说这背后的利润已经高到饥不择食开始做仿制药了。

仿制药……

但，虽然命名为头孢。可真的是抗菌药吗？至少从当时那群人的反应上来看，可并不什么正常反应。

所以这些东西来路不正？要么就是，这批料渣还有别的用途。

敏锐如他嗅到了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他很快就想到了阿片类药物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但我梦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开始希望这只不过是不太合规的废料处理，那样所闹出来的丑闻也比他想象得要好的多。

他不敢深想下去。

我梦先查起了藤宫的姐姐，这倒是不难查，许多信息都是公开的。

他姐姐名叫藤宫惠美，比藤宫要大整整十二岁。和藤宫经历一直与学术、科技挂钩不一样，藤宫惠美的经历就是实实在在的官商合流。如果说她没有改姓是因为地位，而婚后丈夫提供的资金让她足够将这个已经在向下滑坡的家族彻底拉起来就说明了能力。钱有了，其他可以谈判的资本也抓在手里，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说还有什么比这些更美好的事大概就是丈夫突然有一天暴病而亡，她能够完全把握住权柄。

她丈夫留下来的遗产是非常大一块做深加工的肥肉，趁着全球化的东风确实是赚了不少钱的。而她自己名下的外贸生意是藤宫家几代打拼的渠道，这下铺好了一条康庄大路。

然而这些事跟藤宫是没什么关系的，他的人生似乎从少年时期去德国开始，就和这个风光无限的两字姓氏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花家里的钱，也不跟家里的任何人联系。在欧洲认识了新的朋友和家人，也没有过得拮据或者不开心。

这片厂区虽然明面上和藤宫惠美没有关系，但买下这片地的公司是藤宫惠美母亲名下的公司，之后再卖到了另一个公司，这期间差价就高到令人震惊。再以查下去又是一层层的俄罗斯套娃，建设和维护该厂区的是另一家非常出名的公司，提供原料的就是一家匹配不上这体量的公司了。再一深究其背后有离岸公司资金往来，就算到这里看似线索断了，反而能察觉出来这钱是左手倒右手最终进到这里来了。

这料渣又有什么说法呢？这种原料做抗菌药怎么可能会通过。工业的污染性和临床药物人体所能承受的污染根本就是两回事。

我梦开始有点头痛，他本来就不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当时双枪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对方确实是想带走他，这件事上自然也不会说谎话。

他怀疑他姐姐，那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我梦有些感慨，该说这姐弟俩都是人中龙凤倒是事实，可一个比一个看着要固执难沟通。

我梦还在理清思绪，丹尼尔那边给回复了，他确实查到了人。这种药确实是合法合规的药品，药物的研发是为了治疗败血症，效果也的确可观。不过目前并不是所有国家都审批认可这种药物，至少我梦这里还没有。

也就是说在这里生产成药物是绝对违法的。确定了料渣有这样的作用，全国境内的工厂都有的嫌疑，恐怕产量还不少。我梦思绪一转，那么料渣应当是提供给境外，但是这么大一批货物要出口不可能没有记录。

丹尼尔把资料都交给我梦之后犹豫地开口，他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有用的信息。”

我梦边看边说，却也忽略了丹尼尔话里的情绪：“你说吧。”

“虽然不太合规，但我知道有些国家会将料渣出口填埋在一些小国当中，这些小国也乐于接受换取外汇和贷款。料渣虽然是工业上认定可以排放的工业废料，但这些东西和生活生产垃圾一样，并不适合人体直接接触。就现有技术来说，掩埋的成本要比收容循环利用要低很多很多，而料渣确实是太多了。”丹尼尔说，“你找的料渣，也许就混在‘垃圾’集装箱里送出去填埋了。”

我梦低头沉默了一会，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藤宫不愿意告诉他这件事了。

他说的对，这件事远比他想的要麻烦得许多。说麻烦也不对，这件事真真正正复杂极了。甚至可能他和藤宫披露并阻止这件事，也并不能让事情变好。

我梦心里有些发堵，他承认，自己并不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他怕自己做不好，又或者说，做不到公正。他不像藤宫那样，凡事都能决绝忍性。藤宫并不像一些人想的那样脆弱，如今他早已竖立起了军旗，想打倒制服他的事物都一一被其坚壁清野。他这个人很多情，能令他流泪痛苦的事物不在少数；可偏偏他又能极为无情，当他心里有了决定，便只能看到冲锋陷阵的千军万马。

“藤宫已经在这件事上做出了选择，我也没道理在这里犹豫。他相信我于是拥抱了人类的正面，我也必须与他一起直面这巨物背后的阴影。”我梦最终告诉丹尼尔。

丹尼尔忧心忡忡地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对你们的感情很有信心。”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藤宫。但正因为是他，所以我认为才不需要这么担心，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崩溃的。”我梦说。

“你足够了解他，但我认识他比你久。他愿意承受被人嫉恨的代价并不意味着他准备好了。就算是再坚固的堆芯，也会因为过热而融化。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梦想了想，问：“是不是和他姐姐有关。”

“你想问以前的事，我也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藤宫他就是，在自己的事情上会分得太清楚，他不愿意亏欠任何人，这些事情我们曾经也是想要帮他，但他不愿意接受。他不愿意讲，我也不能告诉你。但如果有需要，我建议你还是去逼问他。是你的话，他总会吐露一两句的。”

“逼问？用得着这么严重吗？”

“他这个人对于不想说的事嘴巴比牡蛎还严实。你先看资料吧，我帮你找人。”

——

世上的天才有许多，炼金之星是其中与大最功勋卓著的那一群，但不代表是全部。炼金之星一直很乐意吸纳各种方面的天才，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个俱乐部邀请。总有一些人非常深居简出对炼金之星兴致缺缺，也有一些性格并不孤僻，单纯只是讨厌炼金之星。

稻森大辅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以来都在做医药方面的研发工作，但一向和炼金之星的成员不太对付。究其原因也很尴尬，所以就算有学术交叉的炼金之星成员也很少去同他来往。

但就一些认识他的人来说，稻森大辅本人脾气并不差，工作上认真，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总之不算是个难相与的人。

丹尼尔发给我梦的资料还没看完，又急急给他又拨了一通电话。

“这件事不如我去帮你问吧。”

我梦不明所以然：“为什么，虽然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们的原因，但这件事的严重性，就算他讨厌炼金之星，我觉得应该还是能好好谈谈的。况且，这件事并不好处理，你帮我们太多也会难做。”

“这个另说，他倒不是讨厌炼金之星。他只是怪藤宫博也，对你更多是恨屋及乌。”

我梦完全能理解这番指向性十足的怨怼，可他觉得，人世间的事不是躲避就能解决的。无论是事情，还是人，有朝一日依然会接踵而至出现在眼前。如今他机缘巧合下去走这一趟，恰恰说明是时候了，恩怨总是要了断的。

“那从这方面来看，他确实是个挺讲道理的人。这件事你出面总归是不太合规矩。况且这件事牵扯利益众多，即使你自己说不代表炼金之星，在外人看来也代表了炼金之星。反正，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有去见他一面的必要。你真的担心的话，帮我查查这近几年的关于料渣的其他信息，我想藤宫应该是从另外条路线查起的。虽然他没有跟我说，可他去新德里的行程来看，可能是碰到了这种药品的仿制药。这款要现在售价仍然很高昂，效果这样好，出现仿制药也不并不奇怪。但这也不是我们一般会留意到的事，除非有什么别的问题被藤宫发现了。”

“料渣被申报成垃圾出口肯定是跟其他大宗商品一起，要从这里查起肯定要费不少时间。”丹尼尔说。

“这方面你要查肯定都是做了手脚的，不过藤宫那个时候有提到他怀疑他姐姐是‘蛇头’。话都说到这里，答案也不言而喻了。从境内查肯定不行，他姐姐的会社关系错综复杂，你也查不到关署那边正确详尽的资料。”我梦想了想说，“不过我想到一个人，她活动的领域或许有一些消息……”

我梦挂了电话以后走到研究所的门口往里面张望，虽然他已经跟负责人沟通过了会来拜访，但自己进去终归是不太礼貌的。

他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才看到一个人从里面出来。我梦远远地就判断出来他是什么人，对方刚从里边出来，但并没有下班的意思，很显然一会还是要回去的。

“是你，我还以为来的会是藤宫博也。”稻森大辅比我梦高一些，和他的姐姐一样拥有非常温柔的眉目，但不动声色地生气的时候确确实实像水下的暗流。

“听起来你很确定他要来找你？”我梦问。

“他姐姐也来找过我，你们想问的应该也都是同一件事。我把该说的说了，然后她就走了。从她问我的问题来看，你们两个热爱多管闲事的人物迟早也会找上门。只不过我没想到来的是你，真遗憾，这次你比他快一步。”稻森大辅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和香烟，他拿了一根递给我梦，我梦摇头拒绝，他忍不住嘲弄一句果然还是不会抽烟的小孩子。

我梦对他的猜测不置可否，对方态度如此， 他也不想与他在无关的事情事情上扯皮。

“藤宫惠美是这的背后投资人之一。”稻森大辅吐了一口烟气，他又说，“那种药我还在美国时候她就非常感兴趣，，一开始我只以为她是要投资。这种药有效成分从非洲中部当地的植物中提取的，她帮我们团队收购了不少，品质不错纯度都很高。最后投产应当也是采用那边的植物。你说好不好笑，我参与研发这种药物是为了方便治疗那边的变种败血症。他们竟然有可以治愈疾病的原料，却没办法生产。不过，藤宫惠美做的肯定比我知道的多。她想给我钱，我没收，最后半是威胁半是劝说让我来这里工作了。也不想想那笔钱我敢拿有命花吗。”

稻森大辅指了指背后的研究所。

我梦皱眉，随着这整件事慢慢浮出水面，他越来越明白藤宫为什么不想让我参与这件事。

“那你知道现在这款药物开始使用其他原料进行制药吗？”我梦开门见山地问。

“这跟我没关系，是他们制药公司的事。”稻森大辅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起来，“我会跟你说这些是不想惹火上身，我非常高兴看到他们姐弟因为这件事惹上麻烦。你们想调查下去，我没意见，我能感觉得出来这里面有问题。就算你们不调查，将来也会暴露出来严重事故。我可不想到时候再被清算。”

“好吧。那我想问你，那种植物你们是在哪里采集到的？”

“加蓬。”稻森大辅说，“非常奇怪，即使使用的是同种类的植物进行提取，也只有产自非洲中部的个体有这样的效果。”

“你们应该有去本地实地勘察吧。”

“当然有，但最后没有调查出太多信息，只能说明确实只有非洲那片土地能长出这样的植物。”

我梦点点头，他大概有了个猜想。藤宫可能是从那边那条线索开始找起的，但至于他为什么还没来找稻森大辅，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反而徒增麻烦。既然他姐姐来找过稻森大辅，对他来说有些事就不必确定了。

“谢谢你的帮助，但是我还是想说，藤宫博也跟他姐姐还是不一样的。”我梦说。

“你不跟我提他还好，你跟我说这句，是想故意惹我生气吗？”稻森大辅说。

“我没别的意思，事情我也分得很清楚。你的帮助对我来说很有用，但藤宫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会力所能及范围内维护他的名誉。”

“你不希望我误解他？”

“没错。”

“好啊，高山我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家人可以活下来，藤宫博也他的姐姐也可以活下来，而我姐姐就不行呢？”稻森大辅反问他，情绪虽然没有很激动，但是显然已经被激怒了。